談吃何必正襟危坐？（上）

一直以來嗜讀與飲食相關的書籍，無論古今東西，從食譜、作物栽植、飲饌文化、食材藥理、辛香料歷史、烹調典故、到食客的閒聞軼事或農民曆背面的食物相剋表我通通來者不拒，其中尤好飲食文學，雖然什麼都讀，卻也不是樣樣喜歡，就像吃東西一般讀書我也有某些屬於自己的偏執，但對於某些飲饌經典，就算不愛我仍會花點時間試圖理解，舒國治先生的書便是這種經典之一。

既多年前特意空下幾個下午拜讀<<理想的下午>>而久久沒能繼續閱讀舒先生其他作品後，最近我鼓起勇氣，到朋友工作的圖書館借了<<窮中談吃>>，其實<<理想的下午>>到<<窮中談吃>>之間我曾在書店翻了幾回舒先生的<<台北小吃札記>>和<<門外漢的京都>>，但不知是我這人過於懶散不正經還是怎樣，我總是沒法好好的，把舒先生的書給順利讀完，每每翻閱舒先生的書籍便不由自主地聽見李季準先生在經典中國裡的聲音，嚴肅而權威，可見舒先生的書絕對不能衣衫不整或邊聽搖滾樂邊吃大豬公閱讀。

拜讀完<<窮中談吃>>，不免驚嘆舒國治的散文寫得真好，而且我好喜歡這本書的封面、裝楨，以及每篇文章的書寫與編排方式。

然而，關於某些篇章中舒先生談及的論點，我卻難以苟同。

煮飯的那一瓢油

舒先生不只一次提到，煮飯就煮飯沒必要添一瓢沙拉油，雖讓飯體顆粒分明，米氣光亮卻沾染了油氣，他企盼吃一碗自自然然煮熟的飯，而不是暗暗加了一瓢沙拉油以為可令飯既看起來較亮又不會黏在一起的飯。

我接受舒先生所說的如果火侯好，米質優煮出來的飯便會米香自發散透，但我不認同他以負面且挑剔的語氣或態度評論煮飯加油這件事，或許，自助餐店煮飯添一瓢沙拉油真有那麼點兒商業考量，但一般人如我習慣在煮飯的時候加幾滴橄欖油，難道也是為了譁眾取寵？

當然不是。

我想許多人鑽研食材投身庖廚多少希望自己烹調出的食物能有富麗多姿的口感與氣味，同樣是煮飯，加幾滴油，若能讓米飯的口感更彈Q更粒粒分明，煮出來的飯不好吃得機率較先前低，那加幾滴油這件事理應是種生活小智慧而不該被視為一種投機行為，就好像煮魚湯你會加薑片滴米酒去腥，熬紅豆你會灑幾許鹽殺豆氣一樣，當然可以不加，但加了卻可以為烹調出的食物加分或畫龍點睛，何樂而不為呢？況且我從來不覺得煮飯添那幾滴橄欖油的油氣有多嚇人，反倒覺得有點清香哩。

心中有股委屈難消，我問了幾個朋友他們家煮飯加不加油以及他們對這件事的看法，大家說了各自加油或不加油的理由，也覺得煮飯加油其實是個人習慣與喜好的問題，根本沒必要探討誰是誰非，又不是國事論壇，幹麻如此嚴肅？S還說如果煮飯添油是投機，那他們煮飯加油又使用高貴象印電子鍋在舒先生的心中肯定是作弊了。


陳腔濫調的豆腐豆花

除了京都那種精心對待而製出的『湯豆腐』名舖，或香港大嶼山的大澳某位阿婆以山泉慢工老法製出的豆花，等等這些幾乎驚鴻一瞥的珍物外，豆腐，在現實中已經算是『陳腔濫調』的等同字了，然而它的意象，竟還留存在『淡雅』上，亦怪事也。

無論舒先生在書中用了多少難吃、噁心或做作之屬的字眼描述食物，我都願意試圖理解他下詞如此嚴厲的心理狀態，然當我讀到上述這段文字時，心中的慍怒再也抑制不住，唉，如果現實生活的豆腐豆花都是陳腔濫調，那麼視豆腐豆花為珍饈的我吃下的陳腔濫調可謂不計其數了。

我想除了京都和大嶼山，台灣各城鎮的街閭巷隅裡也不乏那種家中好幾代作了幾十年好豆腐好豆花的攤販或商家，憑什麼說他們賴以維生造福鄉里的豆腐豆花是陳腔濫調？還有，舒先生真的吃遍了台灣各地甚或日本香港的豆腐豆花嗎？豆腐豆花常依各方水質、工法、凝固劑之異，而有口感氣味之殊，每每走訪各地吃到不同口感或豆香濃純的豆腐豆花總會令人感動萬分並覺得活著真好，我實在難以理解陳腔濫調四字所為何來？身為青少年時期的劉庸書迷，不得不引用彰顯自己並非全盤否認別人這襲話來回應舒國治先生的豆腐豆花陳腔濫調說了。

我想舒先生會這麼說，肯定沒吃過屏東菜寮豆花、高雄旗山老街的許家豆花、台南國華街上的修安黑砂糖豆花、崇德路上屈臣氏對面小肆兜售的豆花、彰化洪同學帶我去吃的不知名豆花，還有宜蘭鄭同學推薦我卻忘了叫啥的豆漿豆花，這些豆花雖言都是豆花，卻也風姿萬千，叫人嘗過難忘；至於豆腐，從各品牌的冷凍豆腐到各傳統市場菜販豆腐攤販賣的豆腐，時常也有讓人驚豔雀躍的口感與氣味呀，我不懂哪來的陳腔濫調！？